长篇小说《峨嵋岭》第三十三章_SYNC:ZKS

第三十三章、

公社的红色大牌要摘下

苏维埃仰天二哭毛主席

作者:任育才

北头堡上栽的八千棵苹果苗及梨枣葡萄山楂桃已成形成势了,远远看去,洇洇润润,雾雾腾腾,威威一山,森森一岭,东风一吹,绿浪滚滚,现出一身的钱气来。王万田到底看得远,为不彻底当晁盖,他把北头堡上的这一岭“经济林”作为大队的公益田保存下来,变成村里的“公益金”作为大小队干部的“误功补贴”,这样就不要社员养干部,只要这一岭果树就行了。王万田召开“北头堡果林投标会”,结果由任石方和二李逵中标承包,一包10年。

这两条汉子自分开以后,地不够干,劲没窝使,雪白的大馍劲够吃,吃出一身驴劲来,这下承包了一岭800树,那驴劲就有窝儿去使了,他俩抡起洋镐打果窖,开果窑,穿山甲的本事使上了;两个老婆整枝条,立树架,套塑袋,掐果花,北头堡慢慢地就被唤成“花果山”了……展眼堡下,远远近近都是花花绿绿的“贩子田”,金一块,银一块,青一块,红一块,庄稼绽锦绣铺入无边的经济林,杨柳舞金丝拂扫着湿润的土地,真是骡马出入紫陌里,人在画中闹丰收,鸡犬猪羊齐欢唱,千家万户旋律美……这幅无边的田园壮锦,直织入“八十眊远”天边的云,令王万田长叹一番又一番。他独自坐在北头堡上贪看着满眼的无穷景致,不觉得月亮东升,红日西坠,万家炊烟,直直升起,耕牛入圈,鸟雀归林,农家小院的树杈上都是散养着的鸡,那绿尾巴的红公鸡像泥四哥一样妻妾成群,白的,黑的,花的都有,拥拥挤挤,繁繁一树,树下满是鹅鸭,喂只狗儿看守,鸡鸭鹅蛋,用筐去收,一到天亮之时,家家打鸣,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端的是家有余粮鸡犬饱,户多书籍子孙贤,这倒使人想起朱元璋的那首《赞鸡诗》道:鸡叫一声撅一撅,鸡叫两声撅两撅;三声唤出东方日,扫退残星与残月!任石方说咱花果山上要是有水,那该多好,刘凤鸣说的五颜六色的共产主义天堂村,不就变成实现了?

一句话提醒了王万田,他就思思念念地去找景荣黄忠地,他俩说咱们去找蒯泗泉,听说泗泉哥闹得风声水起,说不定他能帮咱一把哩。

爱牛如子的“日骂老汉”把他那“小女牛”牵到马号楞上一下就买了一千二百多块钱,他啥时候见过这么一堆银票?他啥时候拿过这么一堆金钱?这一大堆钱咋个花?老汉把钱装在枕头里,反倒熬煎得一夜一夜睡不着。没多久,他那老牛又发情“思犊”不正经起来了,牵到石娘沟找到侯猪蛋又给配上了,猪蛋说来年还哺“小女牛”,焦大就把它这老母牛当做“怀娃老婆”一样去侍候,能把它侍候到不打喷嚏的份儿上,夜里,他坐在牛槽的对面看牛吃草,拿着苍蝇拍给它赶牛虻,却见它吃着吃着就不好好的浪吃了,老汉掰开嘴唇提起钻,才知道一颗门牙不见了,是给连根烂掉的,牙根窝里满是草,塞得实实在在的,跟当年“武汉爹牛”是一样的。他就拿着铁丝掏牙根窝,免不得伤了里肉流出血,那牛却翻开双颔让他掏,且摇摇耳朵摆摆尾,眼里充满了感激的情,直掏出一个深窟窿……牛天天吃,他就天天掏,但这不是长久的法,有个啥法能长久呢?人掉牙了能去镶,牛掉牙了就不能?想到这,就牵它到涑水县的镶牙馆,听说要给牛镶牙,把老牙医“哈了一特戒”,那牙医从未给牛镶过牙,就想破天荒地试一试,果然给牛镶上了,回来加上黑豆打上料,半月功夫,那牛吃得又像泥儿塑起的,脊背上宽地能睡人,真是黄忠老将不言老,它既能独犁,也能独耙,能拉平车,能驾碌碡,更值钱的是它还能撅起后沟屙崽娃……老牙医大受启发,让徒弟在马号楞上开了一个“牛牙馆”,果然生意红火,看来掉牙落齿的骡马驴牛还真不少。

1983年10月12日,中共中央、国务院联合发出《关于实行政社分开、建立乡政府的通知》。这一天,向阳公社范文举和“柯湘主任”党代表伙同袁王正、闫立平一伙人,要把“中共涑水县向阳人民公社革命委员会”的红字大牌摘下来,要换上“中共涑水县向阳乡人民政府”的黑字牌,并要举行“换牌仪式”,陶市村苏维埃听到这件事,又背上他在长征路上用过的干粮袋,又穿上他在长征途中穿的烂草鞋,又戴上他在长征路上遮风挡雨的老斗笠,这是他的“老三件”,这些年,他拿着他这“老三件”和毛主席的“老三篇”,给学校的娃娃们讲过多少长征路上的红故事……格老子的流血奋斗一辈子打下的红色江山,到这些畜牲手里真的要给老子变色了!他打开那口老木箱,把那五枚老勋章从木箱底里翻出来,擦了擦,还有光,在胸前一挂,柱了那条能打狗的枣木棍,来到向阳人民公社,远远看见那一窝鬼正在倒换毛主席亲手树立的人民公社的红色大竖牌,苏维埃两眼一红,全像上了抗日战场,范文举一伙见老红军提着打狗枣木棍来了,撂下牌牌就跑了,苏维埃抡起打狗棍把“向阳乡人民政府”的黑字牌牌打了个烂,就抱住人民公社的红色大牌哭起来,说“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毛主席!你别睡啦!你亲手打下的红色江山真的是要变色啦!随后大骂邓小平是亡恩负义的小人儿、短把镰,日弄“两个凡是”的老实人华国锋,大呼道——既生毛!何生邓!既生毛!!何生邓!!连呼数声,望后便倒,牙关扣合,了一嘴白沫。范文举打电话给郭红苗,郭红苗风风火火地跑来了,爬在那白沫翻涌的嘴上就嘴对嘴的亲起来……范文举把他抬到公社卫生院,郭红苗给他喂服“峨嵋远志清心安神汤”,她一边喂药一边说,红大爷,刘邓路线要批判,咱要和他斗到底,邓小平又给打倒了,人民公社又回来了……苏维埃心头的“蒙心油”,一点一点的化开了。

郭红苗清楚,要想治愈精神病,先要理顺患者的心,心乃君,药乃臣,以“君臣佐使”配伍理论而论之,“清心安神剂”起的只是“佐使之副”的臣副作用而非君,若把人民公社的红牌挂起来,老红军自然就好了;若把日骂老汉的地收回去,焦大必会“嗨!”地一声又疯了。她给焦大老汉服药时,总是拿分地分牛的哄话哄老汉,她能看出来,老汉每听她这一句哄,两眼的混雾就退一层,今天她又用“人民公社回来了”的哄话哄老红军,她能看出来,老红军毎听她这一句哄,两眼的混雾就退一层……一个疗程过去了,苏维埃慢慢地被她哄好了,郭红苗成了万口传颂的神医了。郭红苗要送“好了的”红军爷爷回陶市村,那“红爷爷”却坚持要到公社的门口去看一看,这一看,两眼一瞪,只见一股怒气出丹田、绕脾胃、涌上中堂,义愤填膺,血压骤升,一股怒火从屁沟壕里如火箭发射一般喷礴而出,只听“嗨!”地一声就疯了——这用术语叫“崩溃”,崩溃了的苏维埃格老子的要撕邓小平那短把镰的像,格老子的要砸周润山的狗抵楞,郭红苗治了几个疗程,却是越治越重,眼见的她不是甚么神医了……不久,“向阳公社陶窑村生产大队革委会”的红自大牌也摘下来,换上黑字的“向阳乡陶窑村村民委员会”的牌,各生产小队改为“村民小组”,各队队长改称“小组长”……到1984年底,全国共建乡镇政府9万1千三百九十九个,同时成立村民委员会92万6千八百三十六个——人民公社,至此遂亡……自1958年始到1984年终,在位26年。涑水县向阳人民公社从1958年6月23日始至1984年12月28日终,在位26年零6个月又4天。

遂吟《无题》一叹曰——

人民公社事颇难,一夜改变旧江山。

中共欲学苏共事,朝鲜将来做样看。

又云——

私营经济抬了头,共产王气黯然收。

马列理论沉江底,一片降幡立城头。

天若有情天亦老,涑水还绕峨嵋流。

合久必分寻常事,分久必合在前头。

当下,郭红苗看看彻底崩溃了的苏维埃,说,这位红爷爷只怕是无药可救了!

人民公社虽然崩溃,但却没有彻底崩溃,河北晋州周家庄、河南南街、浙江藤头、江苏华西、河南竹林镇、云南玉溪大营街等十个村镇仍然残留,成为后世“参照对比”的活标本,就如37个社会主义国家退出社会主义大阵营后还有朝鲜、越南、古巴残留一样,究竟孰优孰劣——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北京,邓小平、李先念和谷牧三人在在谈话——

谷牧:截至1980年第三季度,我们的农业生产总值是1153亿元,而去年同期是1158亿元;粮食总产量由去年的两亿六千八百万吨,下降到两亿六千二百万吨,减产六百万,增幅是“负百分之零点二”,国民的肚子不能保了。

李先念:不是原地踏步,就是减产到退,我们的国库储存,还不如大清乾隆的皇家国库,咱们领导的人民公社,还不如封建社会的清朝小农。

邓小平:工业形势如何?

李先念:粗钢生产是2374万吨,与1975年的调整期相比,减产百分之零点三,至于汽车、煤炭、电力的生产都在大幅下跌,辽宁、吉林、黑龙江、四川、山东已全面告急,要是再这样“抓革命,促生产”,我们就要崩溃了。

邓小平听后只是吸烟,好久不语。

随后,他拿出一纸欧美国家的“经济统计数据”给他俩看,说咱们与欧美比至少差几十年甚至半个世纪。这些年,人家都在搞经济,我们却在搞内斗,七斗八斗,斗得我们与欧美的差距越拉越大,照这拉法拉下去,“纸老虎”就会变成真老虎了,人家用的是导弹加核武,我们用的是小米加步,甚至连小米步都没得有,要用大刀和长矛,这样子下去,了不得,了不得。

李先念说:1976年美国的国内总产值是1万8千亿美元,按1:1.9的汇率算,合3万5千亿人民币,而我们是2点8千亿人民币,连人家的零头都不够,如今相差几十倍,如隔鸿沟,乃天壤之别。

谷牧:1965年,我们的工业总产值是一千亿元,而同期的美国是一万亿元,相差十倍,这些年我们“抓革命,促生产”,促了十年反而把差距扩大到50倍,这不对了,不对了……

邓小平:我们搞四个现代化不能关起门来搞,我们要派经济考察团到欧美、日本等发达国家看一看,我们不能当夜郎了,我们不大,目前真正强大的是欧洲、美国,他们的市场经济和自由贸易是拉动他们走向强大的真正拉手,我们计划经济和统购统销,大有问题。列宁说我们“必须取得资本主义遗留下来的全部文化,用它来建设社会主义”,咱们成天学马列,咋就不学这一句?

结论:由国务院副总理谷牧带队出国考察,于是,中国第一批出国考察团就打开国门,走向欧美,以谷牧为团长的“西欧五国考察团”,成了中国经济的侦察兵,随后派出第二批第三批共529批次,3200人次——西方资本大量过剩,欲把“死钱变活钱”的资本家们正为死钱寻找市场和出路,而中国却是一片空白的处女地,且是“大龄处女地”,于是,成立“国家进出口管理委员会”,请中国“红色资本家”荣毅仁,出山主政这个对外开放的“委员会”。

暗暗涌动的荷尔蒙令“大龄处女”们守不住身,美日英法的国际嫖客,能敏锐地嗅出“大龄处女”的身体需求,于是蜂涌钻进“贞洁牌坊”遍地林立的处女闺房——“既无外债,也无内债”的守寡铁律被“解放思想”的处儿打破;“自力更生,不靠外援”的缠脚绷带被“开动脑筋”的处儿割除;“大门不出,二门不登”的她们抬起腿儿迈出门槛,“死守穷寡”的千年冰山被“冬眠觉醒”的经济热潮一夜融化——“引进外资,为我所用,融资举债,借钱发家”的开放思想奔向时代前沿,于是邓公在北京宴请“公私合营”时期衰落了的“工商五老”吃四川火锅,开始推演“公私分营”的战略前景,于是国家“融资公司”成立,“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成立,由国家新任国家副主席荣毅仁挂帅主政,邓公知道与国际资本家打交道的就是进入蒙蒙丛林,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如台球案上的台球一样四周都是陷井,遂给主帅荣毅仁题中堂一幅曰“戒欺室”,告诉他要在狼群中学会狼叫,要在狮群里学会抢食,无钱可投的我们可靠“出卖地租”引进资本——于是“帝国主义夹着皮包进来了”,与国际资本家以“地租换钱”的“举债大戏”开始上演一至轮番上演,在谈判桌上,美方提出“合资经营,日期无限”,中国提出“以地为资,限日定时”,美方说咱们合资经营就如男女结婚组成一个新的家庭一样,企业就是夫妻俩的共生之子,但个“共生之子”姓社姓资?如何归族?马克思说资本家和工人阶级天然就是对立的,对立的两家如何结婚生子?美方说“共生之子”需夫妻共同抚养,咱们赚了一起赚,赔了一起赔,你们定的“限日定时”就是还未结婚就定了离婚日子,如此婚姻,我们不结。

于是请示邓小平,邓小平说资本主义就不能和社会主义结婚生子吗?二战中苏联与美英不就结过婚?不要紧,怕什么,天不会塌,地不会陷,就算老天塌下来有还大个子顶着……于是疯狂的嫖客与大龄处女更一接吻就进入干柴烈火的蜜月期,中国民航局给美国石油大王哈里斯辟出私人飞机的国际航线,架起对外开放的“空中桥梁”,哈里斯在二战时就与列宁合作并得到列宁夸赞,因此与红色的社会主义国家打交道是轻车熟路……法国总理与谷牧两手一握就说咱们不谈阶级斗争,只谈如何赚钱;西德总统谢尔降阶而迎谷牧代表团说咱只谈钱,不谈别的;比利时国王陛对谷牧说,我看中的是中国那大海一般的市场里充满着无限的商机,别提社会主义资本主义这些空的。

随后出现“出国热”,各省组织了考察团出国侦察,地市级也纷纷组织起“出国侦察团”。1980年,威虎山上的小常宝率领上海京剧团到美国去演样板戏,目睹美国之美,令人神魂颠倒,全团30多人全部叛国,丢家抛子,拒绝回国了。这伙“教育人的人”,一家伙教育了无数人,从此脱离国籍,移居海外的“中国精英”层出不穷。

周润山和王万丰随“河东侦察团”步入日美西欧各国,西德威斯特伐利亚露天煤矿年产煤炭五千万吨却只需职工两千人,其中一线矿工只九百人,其它都是维护人员和服务队,而我五千万矿就需一线矿工十三万;瑞士伯尔尼公司装机2.5万千瓦的一个低水头水力发电站只需职工12人,而江西江口装机容量2.5万千瓦站却需职工300人;法国马赛索尔梅尔钢铁厂九千人年产钢铁350万吨,而我武钢六万职工年产不到230万,至于鞍钢的“十座英雄钢铁炉”还是日伪留下的老旧炉,消耗大,成本高,产量低,性能差,而武钢比鞍钢更落后,至于山西太钢,羞于启齿。农业考察团考察日本农业时弄地大家目瞪口呆,日本农民听说华人“种地靠牛”,他们噗嗤一笑,把灌入嘴里的啤酒喷出二尺多远,瞪着两只大惑不解的酒眼说,你们还是猿始社会么?而美国佬的一个农民可以耕种几千亩土地,他们是坐在屋里遥控种地的,到处都是“吨粮田”,他们的骡马驴牛是“肉畜”不是“耕畜”,他们的猪狗鸡鸭鹅鹑鸽拿粮食喂,这样的肉食含有丰富的蛋白质,他们以务农为荣,农民都是腰缠万贯的大财主和大富翁,庄园主们都是半年种地半年旅游,他们都带着美女情人和相好的,风流五洲,骚情四海,裸浴海湾,夜生活专跳一丝不挂的赤腿舞……这番“不正经的”所听所闻,弄地“一本正经”的“坐怀不敢乱”的柳下惠们心波暗涌,但被一脸正经的社会主义道德强力压制着。

回到涑水的周润山们才知道,咱们与西方国家相差八十眊远都不止,与美国比差九十眊远乃至一百眊远找不见北,原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我们这些煮在内斗之釜里的井底之蛙!世界人民并不受难,咱无责任去解救他们,正在受难的中国人民倒是需要西欧的资产阶级去解救,但充满穷志气的中国人民,就是穷死也不靠外援——1976年唐山大地震,以美国为首的西欧各国听说中国人民遭难了,他们满载救援物资的百艘货轮满腔热忱的向中国驰来,可但是!但可是!他们的“人道主义”却遭到中国政府的严辞拒绝:我们不要!中国人民自力更生,不靠外援!我们有能力解决自己的问题!你们资本主义国家别想看我们的笑话!

——看官贤君,这种“穷人死要脸”的扭曲心态,正应了峨嵋岭人的那句古老的民间谚语:“穷人多见怪,见怪穷人多”……美国国际救援船队大队长听得此话,目瞪口呆,他摊开两手,耸耸双肩说不可理解的中共,不可理喻的中国,就没见过这群傻憨儿!白给的东西不知道要。遂下令正在大海里航行的舵手说,回!回!回!就这样,救援物资没得到,还得罪了一批国际友人;香港船王包玉刚要无尝捐献一千万美金在北京盖座国际旅游大饭店,他对中国政府特别声明说,此款“不是合资,而是捐献”,条件唯一,就是要用其父包兆龙的名义冠以“兆龙饭店”四个字,包氏家族可借此善举扬名立世,图个千古流芳光宗耀祖就行了,但却遭到我国政府严辞拒绝,支票退回,船王遭此一棒,大为伤心。邓小平问“他的支票呢”?国旅局长答“已经退回”,邓小平怒:胡来!这一千万美金要顶咱贫困省农民一年的收入,白给的钱咋不要?他不就图个虚名吗?你们嫌丢人我不嫌!你们不要我去要!于是在人民大会堂搞了个隆重的捐赠仪式,邓小平握住包玉刚的手说,有您带头,更多的海外华侨会来支援祖国的建设,饭店落成时,我来剪彩。包玉刚要邓题写“兆龙饭店”四个字,邓公说没想到我四个字换你一千万的美金,值哟,于是挥笔题了“兆龙饭店”四个字——那块檀木金匾,至今标于北京国际饭店额上,以扬包氏家族之美名。

同是1985年,苏共最高领导人戈尔巴乔夫亲到西欧各国去侦察,回到克里姆林宫的戈尔巴乔夫,被彻底脱胎换骨了——上帝!“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不是别人,需要解放的正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苏维埃!戈尔巴乔夫亲眼目睹了欧美资本主义国家的繁荣和昌盛,欧美人民的生活水平比苏联人民高得“差出半个世纪外”,和斯大林灌输的“水深火热”完全不是一回事,在社会主义光明大道上奔跑了几十年的苏维埃,连共产主义的一根豪毛都没摸着,那国虚无缥缈地共产主义理想天国遥远地根据看不见,看见的倒是“一大二公”的计划经济公有制带来的贫穷与落后,我们要学西欧赶西欧,要打破计划体制的公有制而实行以私有制为基础的市场经济,在资产阶级的基础上建立民主社会主义共和国,戈尔巴乔夫是这看法,苏共政要们是一风倒,守身如玉守了几十年的“苏共处儿”们守不住了,他们的社会主义贞节牌坊轰然倒塌——不可否认的是斯大林的“战时体制”运行多年,已经耗尽了它的内在潜能,斯大林体制已经死亡,只有大刀阔斧改革,才能推动苏联社会向前,于是苏共老大哥的最大规模的改革工程启动了——被马列主义尘封已久的、闭关落锁的、沉重无比的社会主义黑大门,被戈尔巴乔夫吱吱嘎嘎地、一寸半寸的推开了,苏维埃们睁开一双迷茫的眼,从刚刚启开的门缝里看见了门外那灿烂的光,被尘封在历史之库里的苏共之辇,吱吱嘎嘎的发轫了,满身的垢渍和老甲嘎嘎的开裂,哗哗的脱落……

上帝把苏维埃大车的大鞭交给戈尔巴乔夫说,你就是俄罗斯的“车正”,你赶着这挂大车“向利海之富而往”!戈尔巴乔夫坐在这挂大车的前盘上——伟大的“俄罗斯之辇”发轫扬鞭,轰轰隆隆地上路了,但可是,可但是,戈尔巴乔夫本事不行,他把俄罗斯的驷马金辇给赶翻了,带来的却是卫星上天,红旗落地,苏联解体、俄乌内战……美国窥见时机到来,用此千载机遇,利“意识形态”的文化软战,不费一一炮“不战而屈苏维埃之兵”,那不见血的糖衣炮弹,打得苏联跪地躺平,全面接受“休克疗法”,终把与美国北约大阵营对抗74年的苏维埃玩地裤衩都没了。斯大林只顾军事国防重工业不顾农业以及轻工业的“错误计划”弄得苏联国富民穷,飞机大炮坦克原子弹的富有能和美国去抗衡,但那堆钢铁玩艺儿再多也抵不上“土豆烧牛肉”的贫乏,失去生活保障的苏联人民在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时代疯狂敛财,苏联倒爷和中国一样企鹅展翅,满天飞牛,重庆“国际倒爷”牟其中窥见商机来了,物以稀为贵,他就拿中国五百车皮猪肉罐头,换回俄罗斯的四架苏制—145大型飞机,转手卖给四川民航白手套狼一个多亿,“手头有了”的牟其中开始再倒苏维埃的航空母舰,并要炸开喜玛拉雅山引进暖气流,放800颗超低空卫星经营满洲里,可惜壮志未酬的他因“投机倒把,空买空卖”锒裆入狱后,还在幻想着他的四大工程——给地球赤道镶金边;给太平洋焊栏杆;给长城贴瓷砖;给太阳按开关……而接着崛起的是四川汉龙集团的刘汉,身为省级政协常委的刘汉一边挣钱,一边做官,一边杀人,一边放火,一边捐款,一边行善,一边向全面政协常委的那把大交椅上攀登再攀登……贩老板,皮包大亨,层出不穷,中国大地,飞牛满天!湄公河的枭贩大案震得华夏动摇……国家总理朱镕基说准备一千口棺材,最后一口是我的,但上层掣肘,好汉无帮,朱镕基只任期一届,便落选下台,中共失了治乱机遇,中华之辇,有些“撒把”的意思了。

日月所照,风雨所致,皆是商机。世上的美好之物是抢来的,美国就是凭抢印第安人发家的,八国联军是凭抢慈禧太后发家的,苏维埃就是凭抢劫沙皇帝王发家的,中国是凭抢夺地主富农发家的,狼虫虎豹都是凭抢得的交配权而发达家庭基因的……丛林的法则就是抢——市场是抢来的,客户是抢来的,财富是抢来的,婚姻是抢来的,各朝各代皇上的江山哪个不是抢来的,只有槽头拴着的牛马牛驴门才等待分着饲养员们分配。浙江义乌批发市场的保温瓶批发价5元,到河东市场却能卖他20块,一把雨伞如此,一双皮鞋也如此。窥到商机的蒯泗泉凭着商业嗅觉的牵引,到义乌购回一卡车小商品在阜东巷里“卖组合货”——买主掏20元卖暧水瓶的同时再赠20块钱的皮鞋一双,懂雪鸽说这不赔了?蒯经理你算算,咱这两件的成本是10块,利润就能取一半,这样一天要杀多少货,这叫取薄利以多销,积小流而成海。蒯四泉如此一开卖,都说阜东巷的科技服务公司憨了,遂唤它做“憨憨公司”,憨地与傻子瓜籽一样憨,于是都就站着队来抢购“憨憨公司”的憨憨货,抢到货的再摆地摊去叫卖,有的在家屯积奇居,蒯泗泉一个电话又调来几卡车,购货的人群涌塞了阜东小巷,给上班下班陆正阳主任造成“交通涌挤”,陆主任就要看个究竟,忙碌中的蒯泗泉说陆主任!咱这是“服务第一,挣钱第二!咱河东科委就是为人民服务的!”这话就如火里加盐,杂杂呱呱的燃烧起来,烧得广大客户严重感冒,以至昏昏盹盹不知南北,科技服务公司顾了几个员工也忙不过,一天杀货两三车,各县的百货商场都到阜东小巷,批发取货。

蒯经理的“为人民服务”令陆主任大为感动,这个小小的科技服务公司把地科委的服务精神推向如此辉煌,陆主任把这事报给地委书记杨雪赋,杨书记带领各级官员下来视察,访问民众,果然不假,地区科委让利于民,服务大众的口碑万口传送,真是为人民服务的活典型!阜东小巷太拥挤,于是调来民警维持秩序,杨雪赋改“下去视察”为“现场办公”,轰轰人群中,蒯泗泉说杨书记!我们科技服务公司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小小蚨虫!不是蝜蝂!

蒯泗泉的“小小蚨虫,不是蝜蝂!”令杨书记大为感动,古老的德商文化开始回归——蚨虫打食飞回,只带当日之餐,来日再去打食,“潜其母,子必知处而归;藏其子,母必知处而归”,晋商遂把蚨虫铸成钱币,寓意“勤而不贪,轮转无已”,只要经商有德,出手之金必“知处而归”。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第一面国旗,就买自“薄利多销”的北京大栅栏的“蛈瑞祥稠缎庄”,为扬此商德,《毛选》第七卷说“瑞蚨祥一万年都要存在”。蝂蝜则不,此虫遇物,必负其背,贪为己有,堆积如山,负重爬高,跌落而死。

地委杨书记问有甚困难和要求?蒯经理说门面太小,没有仓库,货物露天囤积,一但下雨就没法弄了,杨书记把这事交给城建局长,局长当场拍板,把科技服务公司移到河东广场的国营百货大商店里,把国营百货大商店的仓库腾给科委科技服务公司用。城建局长如此按排,是因国营商店的领导班子成天忙于争权,一把手要绊住二把手的升迁之腿,二把手要挡住一把手的飞黄之道,营业员们对待顾客仍像戴着“笼头嚼子”的叫驴一样,“扬球不理”庄稼汉,因此门前冷落,以至税收任务不能完成,虽然开过几回整风会,但那风仍没整过来。

蒯泗泉搬进河东广场国营商店的一排五间大门面的商场里,就如虎鲸进入太平洋,蒯泗泉展手展脚的干起来,董雪鸽成了公司总管,五个门面设五个经理三个柜台服务员,广大顾客又在河东广场排起长队……河东地区招开披旗挂花的“致富能手”标彰大会,陆主任因拉动地区经济发展而登台发言,蒯泗泉因创办科技服务公司而介绍为人民服务的“蚨虫理念”,河东工商局给他挂了一块“河东明星商店”的金色大牌,地区科委科技服务公司成了一面旗帜,陆主任升任河东地区副专员,继而上任地委副书记,科委科技服务公司就是机关创收的好典范,机关经商引发学校经商,学校经商引发军队经商,于是全民经商运动就铺天盖地的开始了。

富了的农民都想涌有一座大瓦房,为应合广大人民群众的这一需要,河东地委决定拿出一百亩地开辟“河东木材大巿场”,陆正阳书记看蒯泗泉是块德才兼备的好材料,就把木材大巿场承包给了蒯泗泉,蒯泗泉来到大兴安岭伐木场,那里的木材堆积如山,卖不出去,有的伐倒多年,开始朽烂,听说来了大买主,伐木场的场长请蒯经理吃饭饮酒,看那公章是“山西省河东地区科技委员会科技服务公司”的,伐木场提出赊五十车皮不要现钱,送第二批货时结前头的帐,蒯泗泉说这就唤做“狗辇兔”,于是签了合同,落了公章,一立方米的落叶油松黑红松价不到30块,运到河东木材大市场就是300块。五十车皮开来了,六十车皮开来了,要松木椽檩柁及“挎方板材”的河东人就在木材场外排起了队,蒯泗泉雇了八十几个“检尺员”,陆正阳书记见百里之外的河东各县农民们都来河东木材市场买木材,为方便广大人民群众,便在河东十三县开了“木材分场”,于是大兴安岭的优质黄花落叶松就源源不断的运来了,蒯泗泉在各县雇了大总理,大总理雇了“检尺员”,河东地区的银行存款额因蒯泗泉而升上,蒯泗泉感激陆书记,一天夜里,蒯泗泉提了一个大提包来到陆主任家,陆主任拉开一看是黄蜡蜡的一包钱,做色道:我是党的干部,我是员!你把这些赶快拿走!不然我将报案纪检委!

蒯泗泉只好拿回来。

蒯泗泉在地区军分区买了一辆军用吉普车,毎周末必到夏县司马村看望陆书记的老母亲,他认陆老夫人做干妈,干妈不爱样板戏,干妈要看《存才挂画》。存才是晋东南的临汾人,蒯金蛋找到临汾蒲剧团,可惜存才已死,但弟子不少。临汾剧团“弃新换旧”——窦娥冤、三对面、薛刚反朝、梁秋燕等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牛鬼蛇神纷纷登场,红灯记、沙家浜、党代表柯湘杜鹃山等工农兵群众纷纷下台,他们置起船式鞋、滚蟒袍的“老戏相”,但政府给剧团断奶了,剧团成了要饭的,长治剧团、傅山剧团纷纷散伙,随吹王八的“王八头”卖脸跑事去了,临汾市委为“彰显乡土文化自信,提高乡土文化自强”,开始抢救“存才文化”,临汾蒲剧团正在排练“存才杀狗”和“存才挂画”,穷急了的临汾演员也准备脱下戏装去卖脸跑事,就在吵吵嚷嚷欲跑未跑的当口上,一个“定戏口”的人来了,临汾剧团的阮团长赶紧出面接待他,只见那“定戏口”的客人说,我娘爱看“存才挂画”,要他们到夏县司马村去演,至于价钱,你们定吧。

团长听出来了,这鬼有钱。心想有钱人的钱哪个是从正路上来的,他来不义财,咱再不义取,他既找上门来,咱就把刀磨快,恶很很地割他一家伙,遂和副团长们串通一气,要价四千,十分不行就降一点,若还不行就再降点,但保底价钱是两千,跑去脂粉车费油钱,再低就不能干他娘的了。

茶毕,客套话也毕,该到咬价钱的当口了,只见团长露出猎齿,伸出四个指头说这……个数!

蒯泗泉看了看说……这个数是多少数?

阮团长后牙一咬,用低沉沉的声音说四千块!……

蒯泗泉伸出手,把阮团长的四个指头压回去说,开什么玩笑!

阮团长说蒯老板呀!十分不行就两千!我们商量好了!跌破这个数就不能干啦!跑去脂粉拖拉机钱真的就不能干了啊我的蒯老板!

蒯老板说……你这是在丢谁的人?我娘要看一场戏,我雇个戏班子唱堂会,才两千块?

阮团长说这……你这话……啥意思?

蒯泗泉大嘴一开说,我给你四万块!

说着从兜里掏出两万元说,这是定金,演完后,再结两万!

阮团长不相信他那驴耳朵了,怔了一顿说……泗泉哥!好像少了两根肋支,他那腰背就软了下去。

泗泉临出门时说,你们到时候别偷懒,好好给我演,我娘要是笑一下,加一千,笑两下,加两千!

阮团长说那咱娘要是笑十下呢?

蒯老板说你不会算帐是咋的?

阮团长说泗泉叔,那您就派个人坐在咱娘的身边数数儿。

泗泉叔说,你们不会派个人?这也值乎我派人?

蒯泗泉的木材分场覆盖到了涑水县,涑水有几个在东北当过兵的人也到大兴安岭贩木材。这时候的东北人不憨了,知道给木材提价了,且现款现货不赊账,那几个当兵的到农行贷了百万巨款,弄了几车皮运到涑水火车站,然后在马号楞骡马市场旁,租了几亩地,开始卖买了,泗泉经理得知后对涑水分场的经理说,咱的货按进价卖,只这一家伙,弄得那伙当兵的血本无归,交不起地租的他们就拿木料顶,最后只好把货全部卖给蒯泗泉,泗泉说“日月所照,风雨所致,都是我的”,你这几个小蟹蟹也敢在龙王面前横着走?也不掂掂你几两重?

蒯泗泉的迅速崛起,使他步入政界,出任河东人大常委了。这一日,万田景荣黄忠地和任石方几个,背了半麻袋苹果梨枣和山楂,来到“河东木材大巿场”总部找蒯老总汇报工作。来到百亩大市场,各种木材堆积如山,一山一山,看不到边……黄花松区、落叶松区、黑油松区,方木板材区,一区一区,排列过去,大市场里骡马大车拖拉机小平车涌涌挤挤,还有金丝楠木区!那一根一根的金丝楠木,像一根一根的金条一样……再往前走,竟然还有檀木园!竟然还有乌木园!

大市场的中心有座圆木搭起的高高的大帐篷,圆木上铺了厚厚的“挎方木板,板上铺着厚厚的大红地毯,大帐篷的上面插着各色旗帜,就像当年北头堡上的金字塔斜边,更像成吉思汗的可汗元帅大军帐,蒯老总就在里头坐着哩。他四个小小心心的蹭过去,但见那帅帐有五个阶级,两边站着全副武装的站岗,王万田说明来意,要求见蒯大经理,站岗的说你这人就没长眼么?看不见成色也看不见套儿?这时候高处正忙,那能顾上见你几个?还不退下!

王万田几个只好退下,但见各级经理,拿着报单,上下奔跑,都掂着脚尖,踏着碎步,静而无声,只有脚步沓沓,但见文书往来,大帐内外奔走不绝,阶级上下,人流相连,直到饭时,这才稀了,王万田蹭上去说我们几个是蒯老总村的人,我叫王万田,请你通报一下。那粗粗壮壮的站岗的说,好吧!于是进去了,没半顿饭工夫,蒯老总出来了,他们三个赶紧上去,握了手,进了帐,刚落座,又有几个经理进来说事,说涑南市场货紧,预计还能抵挡半月二十天,半月之后,面临断供。只见蒯老总从腰间拿出BB呼机,呼大兴安岭木材总站,不多会,大兴安岭的电话打来,蒯经理拿起“大哥大”,拔起上面的天线说,我是蒯泗泉,半月之内给涑南市场发一列,还是老价一千五百万哟,好!马上打入你的帐上!然后手指一勾,勾来一个十分漂亮的大姑娘,那姑娘拿出一张支票,蒯老总提笔填了一千五百万元整,吩咐说立刻打去……就这一个电话,一列三十挂的火车,从东北大兴安岭就哐哧哐哧的,冒着黑烟白气向山西河东开来了——“手拿大哥大,腰撇BB机,有事就呼我!”这是老板级别的人才能说的话,那大哥大也叫“无绳电话半截砖”,拽出天线就能说事,呼机一响,人人羡慕,好有面子,蒯老总腰里撇的是日本松下的摩托罗拉,双向收费加漫游,一分钟就花好几十,半个小时一头猪就打进去了,一年要花几十头牛,没本事如何能用得起……收到呼机呼叫号后,跑到邮局公用电话室里打电话的那是小老板,大老板们在沙发上一坐,把大哥大往桌面上一礅,掏出一盒大中华,旁边配个打火机,这叫“三件套”,不论到哪里,都是“三件套”上桌以后再说话。企业老板开始在报纸上发“照片广告”,腰粗的发“整版广告”,有的在电视台上发“黄金时段”电视广告,凡发广告的,都是坐在办公桌后拿电话扣在耳朵上的光辉形象。万田他们看着成色和套儿,看看蒯经理有空了,赶紧凑上去说蒯老总,你亲手给咱陶窑村的苹果苗,如今已经结果了,梨也熟了,有个“金色梨王”,可不得了,竟有一斤八两重,乡亲们说要送给蒯老总您尝尝。说着从麻袋里拿出那梨王,金灿灿的,硕大无比,世所罕见,蒯老总说好,好。崔景荣掏出苹果王,黄忠地拘了一拘大枣王,任石方掬了一掬大山楂,还没开口说话,进来一人说蒯老总,外面来了几个和尚,要咱的金丝檀木,说是普救寺用来雕佛的,那位方正想求见一面,我打发不过,你看见还是不见?

蒯老总说既然来了,就见一面吧。那人得令,到帐外说“进来”。

几个和尚进来之后,合掌施礼,礼毕说道,蒯施主吉祥,阿弥陀佛!永济普救寺乃千年古佛圣地,无奈何残遭文革破坏,我等僧众欲继承古寺香火,特求擎天檀材一柱,雕成我佛圣体一尊,以造无量之福,以修无量之寿,以拔救无量世人于苦海,阿弥陀佛……和尚们说罢,便闭目、合掌、念佛。

蒯经理说他们瞅上哪根了?那位经理说是檀材一号。蒯经理说檀材一号售价多少?那经理说三百八十万。蒯经理说此乃善事,就赐给他吧。

那众僧听得此言,立刻拜上一帛“万万吉祥”的朱砂符给蒯经理,然后齐齐低头合掌曰,施主大名,永鉴殿上,不敢打搅,就此告退,阿弥陀佛!

蒯总微微颔首说,吉祥吉祥。于是众僧退出帐外,退出帐外五步之后,才转身下了圆木铺着厚板材和铺着厚厚地毯的五个阶级。

察颜观色看成色的王万田看看又有说话的空儿了,赶紧凑上去说,这都是伢科委人看着你的面给咱的好品种,你看这枣,深红深红的,核小肉厚,真是好品种,只是不能浇,要是能浇,那该多好,我们寻思……

正说到这里,市委副书记陆正阳到木材市场视察工作来了,蒯经理走出大帐迎了出去,王万田几个往外一看,几辆黑色的高级轿车停在帐外,大小官员衮衮一群,万田几个老鼠一般缩到大帐一角察颜观色看套儿,要掏空说他们想说但又羞口羞舌的那几句话。

陆书记对蒯泗泉的工作很是满意,说泗泉同志为大河东的经济建设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不亏是位商界骄子。王万田看那陆书记,银盆大脸,鼻直口方,身长六尺,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中山服,堂堂一表,凛凛一躯,浑身溢射着堂堂正正的君子气,王万田偷偷地对崔景荣说……我看此人还有后步。景荣点点抵楞说,汤肩禹背,孔孟之风,一定有步,而且后步无穷。

落座,茶毕,泗泉问咱娘身体可好?饭食可增?睡眠如何?

陆书记说看“存才挂画”,笑得不停,也能吃,也能睡,今天晚上要看“存才杀狗”了,又能笑个大半夜。

泗泉说道好,好,好,只要老太君好,就是咱们的福。

陆主任说咱们河东地委为缓解群众住房难的问题,欲成立“河东房地产开发总公司”,决定在圣天湖一带拿出一千亩地皮,盖五十万栋商品楼,市委常委会把这事托在我身上,要求三年之后和我落实,我的压力很重,望泗泉同志能给我排忧解难。

侠义的泗泉同志说,陆书记只管高枕勿忧,对于这事我义不容辞。陆书记说资金问题不是问题,地工行、地农行和商业银行都会支持的,这项工程也是山西省的房地产试点工程,不能有任何差错,要是有了差错,上面追究下来,那就不可收拾了,我思来想去,唯泗泉可当此任,如此大的工程若是交给其他人,我是不能放心的,你明天早上到我办公室来领取文件,然后和几位银行行长们吃上一顿饭,然后签合同,立项目,然后考察工地,然后制造标书。

陆书记等一行官员起身要走了,全帐人员出动相送,陆书记上了小车,缓缓而去。泗泉归帐,缩在大帐一角察颜观色看套儿的万田几个,又蹭出来要说他们想说但又羞口羞舌不敢说的那几句话了——说咱那一岭果树要是能浇那……那就好了……

蒯老总说不就是要打井吗?以前打了一半咋停了?他指头一勾又勾来了那个大姑娘说,这是我村的党支部书记王万田,村里要打井,钱在你这里开。又对万田几个说,有井没池哪能行?再在咱北头堡上弄个大水池,一下能浇咱陶窑半个村。万田几个说是是是,我们就是这样想的,只是不敢胡说。泗泉说深井带池,开始弄吧,花钱多少,问财务总监要。原来那位漂亮的姑娘姓王,是管“河东木材大市场”的财务总监。

要说的话都说了,该告辞了,蒯老总指着一个工作小姐说,带他们到河东酒楼去吃饭。那位工作小姐就带着他们要去“哈馆唔”,蒯泗泉送到大帐口,忽然想起一件事说,咱村的华罗庚该毕业了吧?我这里缺人,看他愿意来吗。

万田几个说是是是,我们把这话告诉他,不把他高兴憨了才怪哩!

泗泉经理又说,咱北头堡上的“四头八寸将相棺”还有吗?万田说还有一口,你问这干啥?

因为泗泉爹妈早就入土多年了。

泗泉说什么价?万田说800块。泗泉说我掏一万块,请你派人送到夏县涑水司马村,多给的钱,就算做运费。

万田景荣几个说,不掏钱!不掏钱!送你的!送你的!

泗泉说我要给陆书记老娘买副棺,如果没掏钱,听起来不好看,价钱小了,也不好看。

关于给老娘按置寿板的事,蒯泗泉本来要做一口八寸紫檀棺,陆书记说这不好,紫檀如金,且百年不烂,若是有人掂记,岂不惹出麻烦。泗泉说那就换成楠木的,陆书记说,长久想来,这都不好,咱娘也就是个普通人,咱就该用一副普通棺,否则的话,怕压不住。

作者任育才,山西闻喜人,中国报告文学“共和国的脊梁”最高奖、人民文学奖及赵树理文学奖得主,曾出席中央军委“挂奖章”及山西省人民政府表彰大会,并为闻喜争来“中国报告文学第一乡”的称号。影视作品《千古风流话裴氏》走向世界,文化散文《五起四落三绝碑》列为研究生论文范文,代表作《大风歌》收入《运城市志》并两次出任赵树理奖评委。著有《峨嵋岭派大风歌》文集四卷及长篇小说《峨嵋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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