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北纬31度」发起“亲历九四”话题征集,鹿其是第一个参与的。2017年9月4日的监管风波来临时,他还是名历史系在读的大三学生。惨痛割肉过后,为了提前知道庄家的操盘策略,他选择进入项目方工作,完成了从币民到从业者的身份跳跃。入行一年半,他做过项目、自媒体,还自创过交易所。如今,他在一家交易所负责运营。业内,极少有人能参与如此之多的环节。和「北纬31度」的对话中,鹿其将一路的惊涛骇浪和感悟,逐一铺陈开来。那些关于业内生态、人性与市场交错的故事,足以令人窥见币圈的真实面貌。在这里,多数所谓欣欣向荣的一面,不过是由一个个多方共同编织的谎言拼凑而成。博傻游戏轮番上演,人性与市场的游戏规则下,败局早已定格。庄家面前,那些骚动的欲望必将逐个被击碎。暴富神话的光鲜背后,躺着无数人的残喘,和那将长久作痛的伤口。起初那个让他激动万分的乌托邦想象,早已灰飞烟灭。此刻,他有了退圈追梦的想法。以下为鹿其自述。
01
九四入场,血本无归
入圈的时机,来自两年前一个深夜里的偶然。当时,我在网上看到一篇名为《ICO——一场金融革命正在民间悄悄进行》的文章,作者是南宫远。文章写得真好。里面提到,如果一个游戏团队,不想被市场和资本控制,就可以发起ICO,接受任何人的投资。在“人人都是股东”的愿景下,传统融资门槛被降低,个体能力被激活。用户和企业之间,公开透明的共同成长得以被实现。从小,我就对社会、很有兴趣。因而,这种赋权个体的设想,当下就打动了我。我特别兴奋,顾不上大半夜,就跑去摇醒奶奶。“我发现一个特别神奇的事情,世上竟有这样的事情!”我拜托奶奶,“银行一开门,你就去取钱给我!”就这样,我拿到了3万块的入场资金。那天是9月4号,对于即将发生的监管风暴,我毫无察觉。我什么都不懂。见着云币网的UI做得不错,红烧肉又涨得挺快,我就把三万块全押上,买了红烧肉。买完,它就开始跌了。所有人都在抛,感觉多少人接,都接不住。早上看还有2万9,到了下午就剩1万3了。当时我觉得它要归零了,赶紧带着1万3离场了。那种归零恐慌,我至今印象深刻。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钱,可以蒸发得这么快。倘若再不止损,就成一堆代码了。归零币,在币圈并不罕见。消息满天飞,根本无人可以做到理性分析。国务院网站、互联网金融协会等等各种发文,连红头文件都出来了,说要处置交易虚拟货币的人。最夸张的新闻说,持有即违法。但这些图都是P的。那些掌握了大量资源和资金的寡头,就是这么刻意唱衰市场,从而操控币价的。谣言在各个社群里扩散传播,币价一直跌。我信不信都没意义。现在这些新进场的韭菜经常觉得,那时的你们真傻。但人性都一样,真正抄底的人少之又少。我认识一个做过资金盘的姐姐,她是非常有经验的市场领导人,在“九四”都亏本几百万了。相比之下,去年没有如此之大的跌幅,不过是市场不景气罢了,谈不上熊市。以太坊暴跌,也在我们从业者的预料之中。当时,币民们众说纷纭。担惊受怕的新人们总觉得危机四伏,老用户则好言劝你无需恐慌,也有些老用户会你,“这个币要完了,不如你卖给我吧”。四周像围绕着战争迷雾一样,看不清旁边的东西,只能靠自己摸索。虽然局势不明朗,但我仍下意识地想尝试ICO。恰好KKICO出现了,我便把仅剩的1万3都投了,想着做一笔长线投资。没想到,十多天后,它就跑路了。至此,在年底的大牛市来之前,我血本无归了。
02
投入8千,赚160万
所谓币圈暴富神话,我信不信不重要,我确实暴富了。尽管入场十余天,就亏了三万块,但我又把身上仅有的8千块,通过南宫远投了波场的ICO。我并不觉得波场的概念能做成什么样。那时的孙宇晨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份白皮书。这纯粹是因为相信孙宇晨。我从2015年,那个万众创业时代开启的时候,就很迷他。早些年,他还参加过很多公众行动。若是在民国,他可能会是康有为、梁启超那样的人物。那时,“九四风波”余威犹存,群里恐慌到了极点,不断地有抛售的消息弹出。有个很老道的大户,一直在群里收币,光波场就收了两个亿。在我眼里,孙宇晨是个聪明人,这样的人想要在区块链行业里捞钱,必然也会成功。因而,直至12月中旬,牛市开启,我才卖掉手中的79万个TRX。相当于,用8千块赚了近160万。不过,前阵子我又因为相信孙宇晨爆仓了。当时半夜里,我被拉进孙宇晨的喊单群,加上考虑到他即将和巴菲特吃午餐,我就做多了。结果,他闹出边控风波了。这个圈子确实存在暴富神话,但这是极少数。当时和我一起投波场的,没几个拿到了最后。在去年,融了别人上千万,自己倒亏几百万的那种,也大有人在。对于山寨币,有更稳健的投资选择的人,是不会来炒的。我和很多传统行业的人聊过,他们只承认比特币是比较好的避险资产。至于那些欣欣然想进场的新人,我只能劝告他们,稳健点,买比特币。因为拿钱进来炒山寨币,就是交学费的。
03
项目方上演黑吃黑
这个市场是被庄家操控的,尤其是那些山寨币。他们的公告、策略、宣发都有明显的操控迹象,按股市的说法,叫“恶意操控股价”。想在币圈赚钱,一定要有内幕消息,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进入项目方工作。基于这种想法,那时我大学还没毕业,就入行实习了。没想到的是,项目方内部非常可怕。每个人都会提早买进去,等着高位抛售。因为大家知道,上了交易所后,要做流动性,甚至要拉盘的。到那时,已经没有工作的必要了,电脑屏幕看的都是自己的盘。也有操盘手会找亲戚,弄老鼠仓。全是这样的事。内部的人,甚至会相互。假如你是个小运营,你会社区里的人,“马上要涨啦,梭哈!”,然后出货。这时,老板会告诉你,“不要出,这才刚刚开始,一块钱算啥?十块钱才是梦!”于是,你惊呼“老板你真牛逼!”,并改变了主意,“我再冲关,还能进去,我再买!”。暗地里,老板套现了。就这样,CEO投资方和总监,总监小运营,运营社区里的人。曾有CEO面对面地我。他跟我聊项目愿景,聊得特别煽情,资产上链、和政府合作之类的云云。于是我带着一帮信任我的兄弟一起投了,最后都被圈走了。从去年9月份开始,我任何项目都不投了,认识的也不投,毕竟被面对面地过了。现在我想明白了,所有项目都一样,都是为了发币圈钱。不管拿出什么样的噱头去营销,做项目就是非法集资后,再去做资本运作。很多项目都是在高点时,融资了主流币,跌到低点,无法兑付,也无法拉盘给用户交代,最后只能跑路了。可能十个里有九个是赚钱的,但一个亏损,就能把你亏回去了。这不是一个自由的市场。我们从业者都很清楚,这个行业的阶级已经很固化了。那些巨鲸大户和所谓掌握行业顶尖资源的人,都在控制着市场。他们会找很多白手套出来。比如,市面上很多家交易所,实际上是聚币网的团队在运作的;很多项目的背后都是火星人徐子敬,他还几近全资投了ZB和币赢网。这些庄家,是可以操控盘面的。为了让你买入,他用机器刷出万以上量级的交易量给你看。买完之后,他就开始缩小流动性。这时,买卖单都只有几百的量,挂一整天都成交不了。想跌的时候,他就砸,一跌起来就归零了。还没来得及卖掉,你就被割死了。现在,我只靠工资和做业务赚钱,比如帮人建社区、对接资源、介绍上币挣差价之类的。
04
开交易所遇上羊毛党
连续做过几个项目后,我愈发觉得良心不安,感觉自己成了子的帮凶。鉴于交易所的中介性质,似乎比较说得过去,我便和一个做技术的朋友,一起合伙开了一家交易所。我们在技术上投入很大,自研发的撮合系统甚至能干过FCoin。有了技术支撑,加上优化过的等级式交易挖矿机制,我们很有信心能把交易量刷上去。接着只需要做下公关,就可以和项目方拿上币费,盈利便滚起来了。但,身处币圈底层的羊毛党突然汹涌来袭,让一切努力变得毫无意义。这些规模化的挖矿工作室,撸走了我们上百万。他们不真实交易,也不是会留存的用户,像蝗虫一样,蜂拥而至,不声不响地吸光了我们的资金。技术上没办法阻拦他们,我们只能更改规则。但规则一改,用户觉得我们不守信用。最后,我们没有资金去维护,只能任由币价回落,进而导致用户亏损。可怕的是,这些人还跟着用户一起讨伐我们,“我也亏了,交易所黑我们的钱”。那时,每天压力都很大。用户每天发微信恐吓我,说要报警抓我。总之,作为一个创业者,成本太高,坑太多了。甚至会有黑客故意卧底到交易所打工,这也是规模化的团队。
05
共同编织的局
进了币圈,就是一条不归路。年轻人总想着一夜暴富,一个未来。但其实也赚不到什么钱,而且还会越陷越深。尽管我从波场赚了160万,但我还想要更多。于是我去做期货,结果期货爆仓了。我一向严格执行自己的交易纪律,也曾用100块赚过6千块。但纪律再好,都抵挡不住一个极端行情的突然来袭。就这样,我一路赚赚亏亏,没有落袋为安。就像上桌玩百家乐一样,总想连过三关,起身就走,永远战胜市场。或许有人真做到了,但一人高光时刻的背后,是一群人的搏杀游戏。今年我们总听到有人投了VDS赚了多少钱,或者那些期货明星一个单子挣了多少万。但支撑他们踩上高位的,是好几百人五年、十年的积蓄,甚至有生命陨落的悲剧。这样残忍血腥的市场,难道有值得我们去奋斗的地方吗?这个圈子,就是在玩一个博傻游戏,博资本的傻来投资,博散户的傻去交易。能到更多的钱,就是所谓的成功。这跟国内电影“票房为王”是一样的道理。资方、项目方、媒体、交易所都在互相圆谎。我们交易的不过是一堆代码。如果没有项目敢出来割韭菜,交易所也就垮了。而媒体鼓吹的利好消息,跟这些币模式和人的公链,根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我之所以参加这次话题征集,就是觉得「北纬31度」做得很好,报道是写实的。但币圈多数人,发着快讯炸群,就敢自称媒体,想对外融资。其实,我们现在,跟2000年那些拿了一个域名就去纳斯达克上市的科技企业没什么区别。
06
退圈追梦
我承认,所有资本的原始积累都非常血腥残忍。我见过很多所谓的领导人,赚了一两波后上岸,成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受人尊敬的投资人。但每次我想狠下心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做不了。入行前,我跳过舞,拍过戏。那时候的我,很快乐。剧组和社会是脱节的,我很享受那种“两耳不闻天下事”的自由。它们能够让我找到真正的自己。只是那时的我没办法很笃定地去追求自我。毕竟我无法忍受清贫的生活,而币圈来钱太轻松了。我不后悔进入币圈,毕竟圈内不都是如此糟糕,也不全是子。在这里,我结识了很多有理想的区块链创业者,我们都一致相信,区块链技术真的能解决实际问题,它具备变革力量。一路以来,我很感谢币圈朋友们给我的支持和帮助。我在交易所这条路上摔倒过,所以我很想做好它,来弥补这份缺失的成就感。如今,我在以飞交易所担任运营总监,CEO是一个很踏实的哥哥。因为去中心化架构的缘故,私钥都在用户自己手中,两年来从无事故发生。不过,这个市场还是太残忍,它时不时地像一面镜子,让我看清了自己。我有离场的念头,但不把亏的钱赚回来,我是不会走的。我心里有一份账本,等赚足这个数,够我脱产一段时间去跳舞和干喜欢的事,我愿意离场。可能今年就能实现,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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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armen编辑:贾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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